被风儿遗忘的野芳…

【中篇连载】铁礁 -序-

狭长的黑色礁石,孤零零的伸入大海,也伸入暗夜的空中。惊涛骇浪无休无尽,一次又一次怒吼着扑向坚硬的石壁,粉身碎骨的同时将浪花高高扬起在天上,仿佛一只只从地狱的深渊探来的绝望的手掌。

浪尖有少些掠上礁石的顶,轻拂过她的脚;她迎风直立着,猎猎的海风将她身上纯黑色的绸袍裹得更紧。殷红如血,如同人偶般精美、却毫无生气的一双眼瞳,只是定定地望着夜空的中央。

“嫦娥……”

从齿间恨恨吐出的两个音,瞬间便被风所吞没。即便是满月之夜,那个永远高高在上、藐视着下界住民的世界,施舍给地上的光明仍然少得可怜。

狂风呼啸着,海面的碎月被切碎成更细碎的光片,伴随着波澜的翻覆一回回地卷入黑暗的阴影中。她任由那风缭乱自己的长发,任由心中激烈的复仇之枪攒刺着,撕碎心中痛恨数千年的人像,就如同海面上的月影般散乱;笼在袖中的双手轻微地向两边张开,又微伸向前,仿佛是在承托着什么物事——那是某个早已不复存在的小小的躯体。

“害死我孩儿的嫦娥呀!!你近来过得可好!?”

一切如故。

千年之前,她能够从地狱的无底深渊爬上来,重新冷眼漠视这个早已无所牵挂的世界。但千年过后,她仍旧无力憾动天空中那颗小小的星球。一切如故。

愚昧短浅的地上人……还有月亮上那些护卫在仇人身边、自以为是的走狗!这个世界到处都充满了与她为敌的面孔,摩肩擦踵。想到这里,她忍不住仰天大笑,笑着世间的绝情,笑着自己的无力。一阵阵狂意在体内无可抑制的激荡,她感到五内俱焚。

“嫦娥!你看见我了吗!你能感受到,我的痛苦吗!?”

但是最终,在四面不曾休止的浪涛声中,她却又默然垂首,眼含泪光。有那么一瞬间,她感觉如同被青蓝色的冰冷海水包围着,无所凭依地慢慢下沉。一切感觉都在慢慢地融化,直至麻木。

“呜呜……吾儿……”

纤弱的手指渐渐紧捏成拳,缩在袖中不住地颤抖。

* * 
同样的星空之下,一望无际白垩色的海岸。一道道波浪冲拂着错落散布的巨大砾石,犹如思想者的呼吸般平缓而富有节律。这里是月面上人称贤者之海的所在。贤者的独居与静思之地,无外人惊扰之虞的圣所。

她就坐在一块较圆整的石头上面,以膝支颐,如同一座静止的大理石雕像。在黑白的天地之间、动与静的交界地,她洁白的单片羽翼拖在背后,像一只柔软的手掌抚摸着身后的大地。黑夜中遥远而污秽的蓝色星球,此时在正天空却如同圣洁的明珠,给她的静思秉持着几乎唯一一盏青白的灯。

她的老师,原本长居在这里的月之头脑离开月面已有千年;从那时起,她便曾无数次独自享用此处遗世独立的天地与海。

耳边的波涛声连绵不绝,但这是一种动态的安宁;一旦适应了,心中反而愈发地平静。落在海面上的点点微光,如同森罗万象因果事由般在眼前浮沉。一面不断思考着,她不经意抬起倦怠的双眸,对上了天空中孤独的星球。

那是所有月人的故乡,也是她一切的起点。千年之前她临危受命,屡次用智计击破外敌的阴谋,成为将月之都解救出来的关键人物。曾经一度忌惮她的力量、敌视她的月之民,现在已赋予她无限的信任,甚至无保留地赞美她,称她已然完美接替了八意永琳的贤者之位。

才不是的。她想。

她自始至终,从来就无意成就月之贤者之名,甚至从来无意在声誉上超越她的导师。只有她自己最为明白自我的本质。她仅仅是一位出口而致祸的天探女,一名仅仅拥有残缺的片翼的彷徨之人——而且至今未曾改变。她唯一想寻得的只有,完美。完美地控制她自己拥有的能力,干涉世间的命运,然后达成一生的夙愿。

消灭盘踞地上的污秽。恢复无秽之世。

但在这时候,她的双目愈发空洞了,绝望了。八意永琳离开的千年来,她一直独自将这份真切的愿望藏在心底,甚至从未对身边最亲近的人儿提起,只有自己不断的、无休止的尝试和探索。探索的结果,只有失望。充塞千年的记忆,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失败,以及一次又一次徒劳无功的反思。月之贤者离去之后,早已无人能给予她飞跃般的启示;而凭她自身拥有的智慧,这时也终于要承认无路可走了。

“我……究竟要怎样做……”

她对着虚空近乎呓语般的说道,没有人应答她。深邃的寰宇、以及存在但不明朗的微光,这是在月世界常年不变的光景。

留给她的世界里,绝对的黑夜未曾降临,但也永远没有黎明。

“……!”

这时在她失焦的视线里,一个颀长的人影仿佛屹立在翻滚的浪花间,若隐若现。红蓝两色衣饰的那人始终背对着,长垂的银色发辫翻滚如同交叠的波涛。就当她愕然凝望着时,对方似是察觉了她的目光,半转身过来。

“八意……大人!请您……”

她一跃站起,但身体就此僵硬在那里,再也没有迈动半步。意识逐渐从半梦半幻中醒转。面前只有广阔无垠的、无生命的海洋。她仍然是孑然一人。

“告诉我……要怎样……”

但是,她忽然被一个想法击中了。一句话从陈久的记忆中呈现,如同头顶深邃的太空中传来的启示:

“一心渴望掌控能力和命运的你,只会成为整个月之都的宿敌。”

一时间,她的浑身仿佛经历起一阵不舒服的悸动。似有成百上千凌厉的目光扫视着她,如同多年前的某个决定她命运的时刻。她开始抑制不住的喘息,冷汗涔涔直下。

但……这正是自己想要的吧。

许多身影,一个接一个从炽热发胀的眼前闪过。有引导自己一路走来的月之头脑本人,有逐渐从疏远到亲近的绵津见一族的公主以及统领月之都的众神明,有效力于自己麾下、情同手足的月兔兵,甚至有尝试来往过多次的梦貘……

她把苍白而冰凉的手从眼前移下,然后睁开眼来。那些熟络如斯的身影几乎立刻就消失不见,宽广的月海重现在眼前。但她多少感到胸口的重压减轻了些,于是缓慢恢复了平常站立的姿态,昂首眺望远空。

她的双目依然空洞,却不再迷茫。也许这就是属于她内心,作为“稀神探女”真正的抉择。

——你只会成为整个月之都的宿敌。

“也许吧。就是如此。”

*  *  *
纠缠千年,争斗千年,互为死敌的两个人,命运即将再度短兵相接。


仇恨在纯化中升华。


探求因极致而堕落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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镇楼图pid:53007013、53121467

这一篇是之前的《稀神探女的忧郁》的续篇。故事的时间来到了本世纪,上一篇中关于探女的相当一部分个人设定都会在本篇中继续沿用,但是探女给人的印象会是完全不同的。纯狐会是另一个重要的主角。
本篇大概会分十三个章节左右,也许是一时觉得有意思,打算用符卡的名称来命名每一章的标题。文中依照大纲需要可能会包含令人不适的情节和描写,虽然我已经尽可能淡化了。
这是没有白与黑、正与邪,仅仅是纯粹欲望之间的一场残酷的较量。
本文是东方project二次创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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